我的未婚夫和亲哥恨了我十年
坚信我霸凌了他们喜欢的小白花。
并在我的订婚宴上,向世人揭发我的罪行。
「她就是个霸凌同学的败类!」
全网直播的视频里,小白花含泪微笑:
「我已经不怪她了。」
「再回首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」
她一夜爆红。
我却被千夫所指,被极端粉丝泼硫酸,绝望下和她同归于尽。
再睁眼,我回到了高三那年。
小白花一边给自己头上淋水,一边笑着问我:
「想好之后怎么跟我道歉了吗?」
我当场发疯。
揪着她头发把她拖进厕所,按在坑里:
「我来教你,什么才叫真霸凌。」
「嘴这么脏,告状前记得洗干净点。」
1
关于前世最后的记忆。
是浓硫酸溅进眼球带来的濒死剧痛。
我忍着巨大的痛苦,在模糊的视线里找到被我哥护在身后的林酒。
然后抄起蛋糕刀冲过去,捅进她胸口。
「一起下地狱吧!」
……
重新睁开眼。
入目格外清晰的景象让我愣神了两秒。
直到看到不远处,年轻了许多的林酒。
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正拧开水龙头,往自己头上淋水。
一边淋,一边笑着问我:「你猜,他们会信我,还是信你?」
我一下子反应过来。
原来是这一天。
前世我被认定霸凌她的开端。
见我愣愣地站在原地,林酒笑意加深:
「想好之后要怎么跟我道歉了吗,大小姐?——啊!」
新仇旧恨涌上心头。
我冲过去,揪住她的头发,将她拖进厕所。
在她陡然凄厉的惨叫声里,把她整张脸按进坑里。
「淋点冷水就想给我扣黑锅了?来,我亲自教你,什么才叫真霸凌。」
林酒发疯一样地挣扎,两条胳膊安了马达一样狂甩,还是没能挣脱我的桎梏。
只能把脸埋在脏水里,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:
「陆心喜你放开我……咕噜……呕——」
我仰天大笑:
「嘴这么脏,等会儿告状前记得洗干净点!」
管这是重回过去,还是死后幻觉。
都无所谓。
我直接彻底疯狂。
2
前世,我死在自己人生最辉煌的那一天。
那天,我斩获第三个影后,穿着高定礼服,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江添站在全网直播的盛大订婚宴上。
然后他向所有人宣布:「我绝不会和一个高中就霸凌同学的败类订婚。」
在我不敢置信的眼神里。
林酒从台下走出来。
含着热泪,仰头微笑:
「陆心喜,还记得我吗?被你霸凌了十年的林酒。」
「你大概想不到,有一天我也会和你站在平等的位置。」
「不过没关系,我已经不怪你了。」
「再回首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」
全网直播,她当场爆红。
没等我反应过来,我哥和江添安排好的一堆记者就冲了进来,将我团团围住。
「陆小姐,听说你在片场依旧保持着霸凌新人的习惯?」
「前些日子有人拍到你去医院看妇科,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得了脏病吗?」
有极端粉丝从人群里冲出来,将手里的硫酸泼向我的脸:「婊子,去死吧!」
液体泼过来,铺天盖地的灼痛胶着在脸上。
我的视线再也没有清楚起来。
从天堂跌落地狱,不过转瞬之间。
3
回过神,我松了手。
看着林酒气若游丝地倒在地上。
那张无辜又清纯的小脸满是污浊。
我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「哭吧,闹吧,就顶着这张脸,去跟全世界说我霸凌你了——去啊!」
尾音蓦然抬高。
我想到前世被硫酸溶解五官的痛意,又往她脸上用力踩了两脚。
这才转身离开。
教学楼下,同桌苏岚在等我:
「体育课都开始老半天了,你在楼上干什么呢?」
我轻描淡写:「哦,霸凌了一下新同学。」
她震惊地转过头:「什么?!」
我说:「鲁迅说,当全世界都觉得你是霸凌女时,你最好真的是。」
「鲁迅……说过吗……」
「这不重要。」
我和她走到操场边,迎面撞上江添。
他与我并不同班。
但全校同学都知道,他是我陆心喜青梅竹马的男朋友。
江添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,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后:
「心心,怎么来这么晚?对了,听说你们班新来了个转校生?」
前世,林酒每一次给我泼脏水时。
他总是会让我给林酒道歉,把事情揭过去。
看似站在我这边。
实则三言两语就坐实了我霸凌的罪名。
想到这里,我毫无征兆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。
「?!」
一旁的苏岚再次震撼。
而江添表情未变,只眼神微冷了一下,便恍若未觉。
亲昵地低下头,蹭了蹭我的脸颊:
「怎么了心心,心情不好吗?」
4
前世,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。
江添小时候被他妈丢在游乐园后,被孤儿院收留过一段时间。
在那里,他认识了一个阳光开朗的小女孩。
她和他睡同一张床,给了他一颗糖吃。
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。
这道光就是林酒。
并且,在她刚转学来的第一天,江添就认出她了。
他一直对林酒口中我欺负她的话深信不疑,恨我入骨。
却碍于自己私生子的身份,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讨好我。
因为他需要通过和我联姻,在家族站稳脚跟。
想到这里,我开口道:「分手吧。」
他瞳孔蓦然一缩:「……为什么?给我个理由,心心。」
我抽出纸巾,一下一下擦着被他蹭过的脸颊:
「不想和小三的儿子谈,嫌脏,这理由够吗?」
5
离开后,苏岚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中邪了。
她能这么问我一点也不意外。
因为高中时的我,是如此直白又热烈地喜欢着江添。
每天放学等他一起回家,烤饼干弄得满手是伤,还笑眯眯地给他送过去。
我的偏爱,明显到全世界都知道。
不过现在不一样了。
刚上高三的陆心喜已经死了。
现在站在这里的,是死过一次的,钮祜禄心喜!
6
一整天,林酒都没再出现过。
我知道,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张脸。
若不能充足地加以利用,是不会轻易出手的。
我很有耐心地等着。
很快就到了周六,我的十八岁生日。
爸妈一早就说过,要办一场盛大的晚宴,庆贺我成年。
结果公司临时有事,他们不得不晚到一会儿。
水晶灯光芒璀璨。
我穿着高定小礼服,沿着旋转楼梯走到客厅。
远远地看到了我哥陆心廷。
他西装革履,正顶着一张神色淡漠的脸叫我:「陆心喜,过来。」
我走过去。
假装没看到他身后目光幽邃的江添,和泫然欲泣的林酒。
甜甜一笑:
「哥哥叫我干什么?是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?」
陆心廷眼神冷然地看了我片刻,开口:
「霸凌同学,辱骂朋友,陆心喜,陆家的家教是这么教你的吗?」
他说话时音量没有丝毫减小。
一时间,在场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。
「哥哥在说什么啊?我怎么听不懂。」
我看向林酒,歪了歪脑袋,
「我辱骂谁了,又什么时候霸凌同学了?我都不认识她。」
「现在嘴硬已经晚了,做错了事,是要付出代价的。」
「今天爸妈不在,我替他们管教你。」
说着,陆心廷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抽出戒尺。
看着我,一字一句严厉道,
「跪下。」
7
偌大的宴客厅里,无数人投来看好戏的眼神。
「什么,霸凌同学?陆家的女儿还干这种事啊?」
「哎哟,被娇养长大的,见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也很正常。」
「还好她哥主持公道,不护短。」
在林酒得意又挑衅的目光里,我挺直了脊背。
微笑着口吐芬芳:
「哥哥在说什么鬼话?知道的以为你是陆心廷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清朝的孤魂野鬼上了身。」
「我这辈子只跪逝者先祖。」
我歪着头,上上下下反打量他片刻,恶劣地笑起来,
「这样吧,你现在出门找个楼跳,我当即跪下磕三个头送你走。」
陆心廷的脸色骤然沉下来。
林酒在他背后,假模假样地开口:
「陆同学,我知道你不喜欢我,但你欺负我也就算了,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哥哥这么说话呢?」
她睁大眼睛,泪水浸出,刻意摆出一副幼态又无辜的天真表情。
一旁的江添看到了,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晦暗之色。
尔后,他低声开口:
「心心,既然做错了事,认错道歉就好了,没必要——」
我也睁大眼睛,苦恼道:
「不好意思,我听不懂狗叫,你们能不能用我们人类的语言重复一遍?」
「够了!」
陆心廷厉声呵斥,
「陆心喜,你一个女孩子,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?是谁教你这副满口脏话、毫无教养的样子?」
他还是和从前一样,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。
反而会带着强烈的偏见,一次又一次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。
我扯扯唇角,学着他的样子冷笑起来:
「爸妈都忙,没空管我,你猜是谁教的?」
「当然是你啊,我亲爱的哥哥。」
8
前世我对陆心廷一直又怕又爱。
他大我好几岁,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威严的哥哥。
小时候,爸妈忙着处理公司里的事,是他来管我。
稍有做错的地方,我就会被戒尺打手心,被他罚不许吃饭。
我抱着捡到的卷毛流浪小狗回家时,他不许保姆给我开门:
「脏兮兮的,家里不欢迎这种东西。」
我就无措地抱着小狗,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整夜。
那时候我年纪还小。
总以为他性格就是这样,学不会别人家哥哥宠爱妹妹的温柔姿态。
直到林酒出现。
我才发现。
我哥并不是不知道怎么温柔。
只是那个对象,并不是我。
我见过他坐在车里给林酒递热牛奶,揉着她的头发说:「要按时吃一日三餐,钱不够还有我。」
也见过林酒在下雨天抱起瘦弱的流浪猫,而他为她撑着伞,轻声问道:
「你想养它吗?」
林酒喝醉后揪着他的衣角说胡话,他耐心地听着,眼里全是温柔之色。
前世我一直困在爱的骗局里。
困惑我哥怎么不爱我,我的未婚夫怎么不向着我。
重活一世才幡然醒悟。
我是完全独立的个体。
并不是没有爱,就不能活。
9
这场生日晚宴到底没能圆满结束。
因为我毫不退缩地和陆心廷对峙时,爸妈终于回来了。
他们客客气气地道谢,送走了满厅客人。
林酒还想在我妈面前故技重施,继续卖惨,结果被她一个微笑堵了回去:
「不好意思,这位同学,我们陆家的事会自己处理,请你先离开。」
林酒一哽,几乎含泪地看了陆心廷一眼,这才转身离开。
等家里只剩下我和陆心廷,我爸终于一脸威严地开口:
「好了,现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。」
不等陆心廷开口,我抢白道:
「前段时间学校新来了一个转校生,刚转来第一天就发疯往自己头上泼水,还非说是我泼的,说我霸凌她。」
「后来我才知道,这个人就是哥哥一直在资助的贫困生,叫林酒。」
坐在沙发上的陆心廷猛然抬起头看向我,眼里全是震惊之色。
很惊讶吧,哥哥?
你们俩暗通款曲的事,这么早就被我发现了。
我按着通红的眼角,语气哽咽:
「其实我没有怪她的,一场生日而已,我不过就是了。」
「我只是难过,哥哥为什么不信我……」
这个世界上,又不是只有林酒一个人会装白莲花。
在我带着哭腔的声音里,事情被爸爸一锤定音:
「好了,不管谁欺负了谁,都不许再闹了。」
「闹大了,传到外面去,对你们都不好。」
「这件事,就到此为止。」
10
回到学校,我开始正大光明地霸凌林酒。
往她抽屉里倒墨水,在她用带口音的英语背课文时大声嘲笑。
把她的物理试卷撕碎,一片片洒在她头上。
「去啊,继续去告状啊。」
我笑着说,「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?」
一片碎纸从她头发上晃晃悠悠地飘下来。
她看着我,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。
到最后,却还是发着抖,哭着跟我道歉:
「对不起,对不起陆同学,如果我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开心了,我现在就跟你道歉,我改正好吗?」
「你活着就让我觉得不开心。」
我稀奇地挑了挑眉,「你要怎么改正呢?现在就去死吗?」
她张口结舌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最后只能继续哭。
我第一次发现,当恶女是这么爽的一件事。
她当然也告诉老师了。
老师叫我去办公室。
我哭着把生日晚宴上的事情说了一遍,最后拿出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:
「那天就因为她造谣,我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。我每天想起来就会哭,连睡着了都会从噩梦里惊醒。」
「我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,吃药,医生说我已经重度抑郁了。」
最后老师还得反过来安慰我。
所有人都看得出来,我不喜欢林酒。
苏岚很不解:「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针对她啊?她干过什么坏事吗?」
我仰头冲她笑:
「就不能因为我是个坏女人,仗着自己家里有钱,就瞧不起家境贫寒的新同学吗?」
「少来。」
她白我一眼,
「你要是那种人,为什么不欺负我啊?我家可比她穷多了。」
「刚做朋友的第一天,你就把我高中三年的文具都包了。让我信你霸凌同学,还不如信我是武则天。」
「这点道理,我还是懂的。」
是啊。
这点道理,谁都懂。
可就是我哥和我喜欢的人,不懂。
我弯了弯唇角,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。
11
一个月后就是学校的一百年校庆典礼。
前世,林酒就是在陆心廷和江添的安排下,在校庆晚会上表演了一曲钢琴独奏。
因而被前来观礼的特招办老师看中,获得了唯一一个特批录取的资格。
至于我呢?
我四岁学舞蹈,练了十多年,本来也准备了一支古典舞。
结果江添找到我。
他在夕阳西下的校园里抱住我,低声说:
「能不能不去跳?心心,我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你那么漂亮的样子,我会吃醋。」
「就跳给我一个人看,好不好?」
我那会儿也是个傻逼。
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是他在意我的表现。
于是演出那天,我真的没有去。
就在无人的舞蹈教室里,给他跳了一遍又一遍。
一曲终了,大礼堂远远传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。
江添听到了,突然笑起来。
他在我面前总是温柔又沉默,连笑容都是轻轻浅浅,像隔了层雾气。
我第一次看到他情绪波动如此明显的样子。
于是停下舞蹈,傻乎乎地问:「你很开心吗?」
他停顿了一下:「开心。」
那时我还以为,他是因为我给他一个人跳舞而开心。
很久以后才知道。
他开心,是因为林酒的演出大获成功。
他生命中唯一的光,有了光明灿烂的未来。
12
我把早就拟好的舞蹈节目报了上去。
不过这一次,不是独舞。
班上所有对演出感兴趣的女生,都被我拉过来,排了一支群体古典舞。
我自费给大家请老师,买最贵的演出服,定制最好的道具。
对比之下,林酒的白裙钢琴独奏,就显得过于简单了。
也不知道她在陆心廷面前哭诉了什么。
那天晚上,我放学回家,就被他拦在花园里。
「陆心喜。」
我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,
「校庆表演,你的节目,弃权吧。」
我笑了笑:「陆心廷,你又在狗叫什么?」
「别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。」
陆心廷眼中浮出一丝冰冷的嘲弄,
「如果你非要去,后果自负。」
我停住脚步,盯着他森冷的眼睛:
「哥哥,你的小白花学了十多年钢琴,都没信心在跟我同台竞争的时候胜出吗?」
「真是个废,物。」
13
离校庆汇演没剩几天的时候,江添找到了我。
「心心。」
「上次的事情,是我不好。但你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,又不肯见我。」
「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心心。你是对我有误会,还是……喜欢上了别人?」
说到最后几个字,他嗓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鲜明的痛意,
「可是,你明明亲口说过,你永远只会最喜欢我。」
一股怒气混合着尖锐的刺痛,蓦然窜上心头。
从前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了他好多年。
他说不喜欢我拍吻戏,我就真的因此放弃了很多名导递来的橄榄枝。
他说林酒出身不好,在孤儿院一直被欺负,让我不要太跟她计较。
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的冒犯。
我只想用真心换真心。
换来的,却只有他们对我持续了十年之久的污蔑和恨意。
这一刻,我突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。
伸手揪着江添的衣襟,推他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。
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气,还没来得及开口,又被我一巴掌抽在脸上。
我没有丝毫留力。
他那张肤色冷白的脸,当下就红肿起来。
我凑近他,一字一句道:
「你和林酒很早以前就认识,我已经知道了。」
「你不是喜欢她吗,怎么又来我面前装深情?」
「还想一边吊着我、利用我,一边去给你的小白花当舔狗。」
「你真是跟你那知三当三的亲妈一样,下贱。」
最后一个字说完,他眼中的情绪酝酿如同骤降的风暴。
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我嗤笑一声,松开他,转头就走。
14
这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。
很罕有地梦到了前世,我死后发生的事。
在蛋糕刀插进林酒胸口之后,我就在极致的痛楚中死去了。
而她被送进医院抢救。
病房外,江添揪着陆心廷质问:
「你明明说过,你会安排好一切,你会保护好她——」
陆心廷拂开他的手,冷声道:
「我已经答应和你共享她,你一个私生子,没有我的帮忙,能掌控陆家吗?别得寸进尺。」
江添踉跄了几步,反驳道:
「是你帮我吗?明明是——」
话说到一半,猛然截住。
陆心廷冷笑:「是啊,是我妹妹帮了你,可是她已经死了。给她泼硫酸的那个人,还是你亲自联系去安排的,忘了吗?」
江添沉默地站在原地。
抢救室门上红灯闪烁。
片刻后,林酒被推出来。
医生说:「病人仍未脱离危险期……」
江添的目光从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掠过,颤了颤。
然后平静地开口:「我没忘。」
「我也从来不后悔。」
……
我从梦里惊醒,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,扒着马桶干呕了很久。
等到直起身后,撑着台面看到镜子里的自己。
遍布红血丝的眼睛里,充斥着恨意。
「不后悔……」
我喃喃道,「没关系,这辈子你会后悔的。后悔出生。」
「等着瞧吧。」
15
到了校庆汇演当天。
我在学校人工湖旁撞见了林酒。
她穿着一条低调又奢华的银色小礼裙,颈间也多了条昂贵的钻石项链。
我心知肚明,大概率是陆心廷买来安慰她的。
「陆心喜,你以为陆家千金这个身份能永远保护你吗?」
「你霸凌我这么久,真以为我不会反击吗?」
「我会让你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。」
「就算你知道了江添和我的关系又怎么样?他爱的是我,你哥哥也只爱我。」
「你这种人,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爱。」
她逼逼赖赖说了一大串,我笑了笑,只回了她一句:
「厕所水好喝吗?」
然后在她骤变的脸色里,转头离开。
傍晚时分,如火的夕阳在天际寸寸铺开。
我和舞蹈队的一群女生换好演出服,提着裙摆从舞蹈教室赶往演出后台。
跑到半路,我才发现自己准备好的结尾谢幕的道具不见了。
「是落在舞蹈教室了吗?」
我仔细回忆了一下,打算回去找。
苏岚问: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?」
「没事,东西又不重,我一个人就拿得动。」
我笑着说,「你们先去后台化妆,然后找布景老师安排一下我们的道具顺序,」
偌大的综合楼空空荡荡。
我提着漂亮的鎏金裙摆,大步迈上楼梯。
却在即将抵达舞蹈教室那一层时,停了下来。
几步之遥的台阶上,站着一个人。
晚霞金红色的光芒从窗外照进来,却只落在他一小半脸上。
大半张脸都沉在黑暗里,一双眼幽邃如深海漩涡。
江添。
他低低开口,嗓音里像是压着一场将落未落的大雨:
「心心,你要干什么?」
「关你屁事,滚远点。」
我要越过他,抬步往楼上走。
肩上却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。
我思维迟滞了一秒。
反应过来时,身体一轻,已经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身后是高高的几十阶楼梯。
我后背着地,重重地从台阶上滚落下去。
铺天盖地的痛感里,我摔在铁栏杆旁边,脚踝骨头几乎传来轻微的断裂声。
江添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,停在我身边。
他还是用那双平静又哀伤的眼睛看着我。
开口时,嗓音却一片冷漠:
「心心,不要怪我。」
「你从出生起就什么都有,哪怕错过了这次机会,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。」
「可是阿酒和你不一样。」
「她已经在她能努力的范围里,做到最好了。」
说完,他握住我已经扭伤的脚踝。
将我的小腿,用力向旁边的铁栏杆撞去。
16
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梦里的场景。
他站在病房外,和我哥一起。
用遍布温柔爱意的目光看着被推出抢救室的林酒。
提到我时,嗓音却一片漠然:「我从来没后悔过。」
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十五年。
最热烈诚挚的爱意。
竟然就绑在这样一个人身上。
我突然笑出声来,在小腿即将被他用力撞在栏杆上的前一刻,猛地从他手中抽离出来。
「废物。」
扭伤的脚踝痛得我呼吸一滞。
但我还是趁着江添没反应过来,猛地揪住他头发,用力往栏杆上砸了过去,
「下贱货色,想再害我一次,你做梦!」
江添的头重重撞在铁栏杆上,发出咚的一声巨响。
额头磕在尖角上,当即有鲜红的血涌出来。
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,一滴滴落在衣服上。
「……心心……」
我喘了两口气,松开他的头发,站起身来。
扭伤的脚踝仍在连续不断地传来痛觉感受。
不过无所谓。
我垂眼看着他痛到失焦的眼睛,慢慢地、慢慢地笑了起来:
「好深情啊,我的小少爷,不惜牺牲自己,也要让我毁在这里,为你的小白莲争一个前途吗?」
「这就是陆心廷给我的警告吧?你们在这个时间就已经商量好了要共享她吗?」
「真是恶心透顶。」
我提起裙摆,一下下蹭着他脸上的血,直到浅色的裙摆被染得斑驳一片。
然后将他丢在原地,沿着暗下来的天色,跑进了大礼堂。
远远地,礼堂里有悠扬的钢琴声传出来。
林酒弹的果然还是前世那一首。
德彪西的《月光》。
她坐在台上那架纯白色的钢琴面前,穿着银色的小礼裙。
舞台四周全暗,只有一束聚光灯照在她身上,像是黑夜里唯一一点擦亮的星火。
就像前世,在我订婚宴上,踩着我的血肉往上爬时一样,美丽到炫目的地步。
我沿着两排座位之间的窄道一路往前跑。
推开试图阻拦我的保安和主持人。
翻身上了舞台。
站在唯一的一束光里,我踹翻林酒,一拳砸在钢琴上。
在她不敢置信到呆滞的目光里,开始发疯:
「弹弹弹,我让你弹!」
「敢派你的小舔狗来害老娘,你还在这弹你爹呢!」
17
我当然知道。
被陆心廷邀请来的那位特招办老师,此刻就坐在台下。
前世,听完林酒这一曲《月光》后。
他就在汇演结束时联系到她,问她愿不愿意接受唯一一个特批录取的名额。
林酒同意了。
这只是她光明前程开启的第一步。
后来,在陆心廷的精心安排下,她又在学校里被一位音乐界殿堂级别的大师,收为了关门弟子。
我因为拍戏的缘故,要饰演一名患有自闭症的天才钢琴少女。
在经纪人的安排下,去找那位大师学习。
不过和林酒打了个照面的工夫。
晚上回家,就被陆心廷堵在门口。
他厌恶地看着我:「陆心喜,你有完没完?」
「就因为你处处不如阿酒,你就这么恨她,恨到连她给老师手抄的琴谱都要撕掉吗?」
「真是个坏种。」
我茫然了几秒钟,等反应过来,下意识就要为自己辩解。
结果被他挥手打断:
「谎话连篇。」
「你的狡辩,我一个字都不会信。」
……
台下四起的哗然声里,我听到有人在尖叫:
「血,你看她的裙子上好多血!」
血和灰尘混成一团的斑驳裙摆,凌乱的头发,和高高肿起的脚踝。
我身上的每一处细节,都在证实我话中内容的真实度。
林酒扶着钢琴凳,跌跌撞撞地爬起来。
看向我的眼神里,刻骨的怨毒和恨意翻滚了几圈,最终还是恢复了一贯的柔弱无辜。
「陆同学,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可能是有什么误会。」
「但现在是我的演出,出于对台下观众的尊重,你也不该这么冒失地跑上来。」
陆心廷震怒地从观众席站起来,高声斥责我:
「陆心喜,你疯了!!」
我置若罔闻,拂开林酒,在琴凳上坐下来。
弹起了贝多芬的《命运交响曲》。
前世,为了在电影里真弹,不用手替。
这首曲子,我是扎扎实实地学了三个月时间。
不算精通,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已经足够用了。
激昂琴音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,振响在大礼堂空旷的穹顶之中。
一段《命运》弹完,我转身盯着她,掷地有声:
「你破坏我的生日宴,挑拨我哥哥和我的关系,在我家人朋友面前造我的谣——这都是小事,我会用我的方式还回去。」
「但你指使江添把我从楼梯推下去,想摔断我的腿,就是为了让我别出现在这个舞台上——」
我停顿了一下,盯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,嗤笑一声,
「钢琴可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,连同台竞技,赢过我的信心都没有吗?」
18
台上台下乱成一团。
最后,负责校庆汇演的老师把我和林酒从台上带了下去。
主持人上来圆场。
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排的群体古典舞。
我在后台和参与演出的女孩子们擦肩而过。
苏岚带着眼泪冲过来,握住我的手:
「你受伤了是不是?!我应该陪你一起去的。」
「我没事。」
我笑着摸摸她的头,安慰她,
「去演出吧,排练了这么久,给自己交一份满意的答卷。」
校庆表演的第一名,可以得到十万块的奖金。
从一开始,这支舞就不是给我自己排的。
目送着她们走上舞台,我卸下一桩心事。
接着就在身体涌上的剧烈疼痛和疲倦里合上眼睛。
连意识也浸入一片黑暗。
……
我醒来是在医院。
当晚,陆心廷冲进病房:
「疯子!陆心喜,你就是个疯子!」
他想按部就班地来,一步步把自己的心上人送到耀眼发光的位置去。
就像亲手呵护一朵花抽芽盛开,让人得到极大的满足感。
但是哥哥,我怎么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呢?
「怎么办啊哥哥,你的小白莲连曲子都没弹完,你们想弄断我腿的事情也被曝光,她再也上不了她想去的学校了。」
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,
「对了,你的帮凶江添还在综合楼的地上躺着呢,有空的话,记得送他去医院。」
我揪着被子角大笑,牵动脚踝的伤口,痛得五官都微微扭曲。
从他瞳孔的倒影里,我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。
状若疯魔。
或者从前世死去的那一天起,我就已经是个疯子了。
陆心廷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,怒火从他眼中一闪而逝。
再看时,却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和高高在上:
「有用吗?陆心喜,就算林酒的演出失败了,你也没能跳你的舞,不仅如此,你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还被旁边的摄影机完整地记录下来。」
「这一次,不是你拿一份伪造的诊断证明就能糊弄过去的。」
「学校已经联系了爸妈,准备让你退学了。」
「哈哈哈哈!」
我大笑,「休学而已,我会在乎这个吗?」
「陆心廷你别忘了,我和你一样,是陆家的孩子。就像江添说的一样,没了这条路,我还有很多条可以走。」
「从一开始,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——把林酒这朵小白花拉下来,仅此而已。」
前世她诬陷我的那些事,我干脆让它一一变作现实。
前世她走过的路,我会一一给她堵死。
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呢,林酒。
19
我在众目睽睽下大闹校庆典礼,还打了江添和林酒。
连同之前在学校里霸凌林酒的事,也被人传到网上。
掀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。
富家千金和贫困女之间的纷争,不管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,都带着足够的话题度。
不同的是。
这一次,因为我在台上字字清晰的发言。
狼狈的样子。
和那段带着极度愤怒和疯狂的《命运》。
有不少人站在了我这边。
「也不一定就是富家女欺负穷人吧?听她的琴声感觉不像这种人。」
「笑死,楼上水军吧,还能用琴声算命呢?」
「不是,别的不说,看她的样子,脚踝肿得跟个面包似的,浑身都是血。谁霸凌别人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啊?」
「别的先不说,这姐好美丽的精神状态,领先时代八个版本……」
最后苏岚她们几个跟我跳舞的女孩子跑去跟网友吵架:
「陆心喜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!」
「是林酒先犯贱招惹她的!」
网上吵得沸沸扬扬。
我住在医院这些天,不知道陆心廷是怎么跟爸爸说的。
总之我出院回家那天,他看着我,态度极其冷淡:
「一段时间没管你,你就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。」
「既然你们学校不肯让你再念下去了,那就去国外读吧。」
「躲几年,等风波平息了再回来。」
对于他的态度我丝毫不意外。
因为在我和陆心廷这个儿子之间,他就是会优先偏向他儿子。
前世订婚宴上的事情发生时,我爸还活着呢。
陆心廷想搞这么大的动静,是不可能瞒过他的。
但直到我死去,他也什么都没有告诉我。
不过这也无所谓。
我扯了扯唇角:「好啊。」
「你一直想学表演,我帮你联系人申请艺术院校……」
「不。」
我突然开口,「我要学金融,念商科。」
面前的两个人愣了一愣。
我爸再看我时,眼神里渐渐多了层深意。
20
我的学校很快申请好了。
江添受的伤比我严重很多,我痊愈后他仍然躺在医院里。
「听说林酒去看他了,还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,是你太绝情。」
苏岚抱了一大束铃兰来家里看我,
「颠公颠婆一对,是他们想弄断你的腿诶,我请问你绝情在哪里?」
我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:「这很贵吧?奖金是让你们自己留着用的。」
「没关系啦,大家知道你要出国了,每人出了一部分,特意让我买来看你。」
她把花塞到我手里,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
「心喜。」
「嗯?」
「我总觉得你好像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,就是那天林酒转学过来以后,就有哪里不一样了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说,你要是没听懂就当我胡言乱语吧。」
她避开花束,小心翼翼地过来抱了我一下,
「早点回来。等你回国后,我还和你做朋友。」
离开前一晚,我和妈妈坐在晚风拂过的阳台上。
她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我握住她的手,凝视着她的眼睛:「妈妈,不用担心我。」
前世我妈是车祸走的。
她在的时候,我爸再偏心,陆心廷也不敢直接针对我下死手。
想到这里,我心头突然一凛。
前世到了后面,陆心廷对待林酒,几乎已经为爱疯魔了。
我妈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,会不会另有隐情?
想到这里,我心头一凛,握着她的那只手下意识用了力:
「你千万要注意安全,保护好自己。」
顿了顿,我还是说,
「……要小心陆心廷。」
「小喜,你好像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。」
我妈怔怔地看着我,叹了口气,
「是我的失职。」
「以前就是傻乎乎的,别人说什么都信。我说江家那小子不靠谱,你还反驳我,『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』。」
「你生日我帮你问你爸要股份,你还拆我台,说珠宝小裙子都可以呀。给我气得要命。」
「那时候我希望你能聪明一点,再机灵一点。可如果现在这样是用什么惨痛的代价换来的,我情愿你一直傻下去。」
这个世界上,怎么会有妈妈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?
我前世就是个傻白甜,向来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别人。
所以被林酒坑了无数次,也没有真的对她痛下杀手。
所以最后我死在自己的订婚宴上。
「不会的,妈妈。」
我按着发红的眼角,轻笑了一声,
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,傻白甜只有被吃的份。」
很可惜,这个道理,我死过一回才懂。
21
拖着行李箱出国的这一年,我十八岁。
周围的环境和所能接触到的一切,都是全然陌生的。
但我完全不觉得恐惧。
因为我知道太多之后会发生的事。
纵然细节不清,但几个大转折的时间节点,就足够我做很多很多事了。
最重要的,就是两年后。
前世,在我二十岁这一年,陆心廷从某些渠道得到消息,亲自飞往旧金山,和一个叫周海的男人达成合作。
那人的手里,掌握着最尖端的核心技术。
在未来五年内,帮助陆心廷一步步、彻底掌握了陆氏。
我把我妈给的钱投入股市,借着前世一点残存的记忆,给启动资金翻了好多倍。
然后在学校,一边用双倍的时间进修课程,一边拿着钱,投资了几家前世后来跻身世界五百强的公司。
此时,它们很多还处在起步阶段。
这期间,苏岚联系过我很多次。
每周准时一通语音,先跟我说我离开后,舞蹈队的同学们都很想我。
又说她拿着分到的奖金,日子好过了很多。
「前段时间,A 大来自主招生,林酒参加了,结果在面试被刷了下来。」
「特别好笑,负责面试的老师那天竟然也在咱们的校庆汇演现场。」
「她说,林酒弹的《月光》一片浑浊,完全比不上你的《命运》。」
「谁懂啊,林酒出来后抱着江舔狗哭得有多伤心,我就笑得有多灿烂。」
「高考成绩出来了,我是全校第一,全市第三。」
《人心边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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